残霞 一
又是个夕阳西下的情景,是那样地美丽,也许有些人不喜欢夕阳,但我却十分喜爱,甚至可以说到了痴迷地程度。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那太阳,直到最后一屡阳光的消失,久久不愿离去。那西天永远是那样地五彩斑斓,我觉得,也只有在那时,我才会放松自己。
自从耳背以来,我很少说话,觉得动嘴是种最费力的情,那时,我上高中,听课十分地吃力,每次单只是把上课地笔记抄下了,又买了很多地参考书, 回家只是一个尽地翻,三年地含窗苦读,换来的是一张普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哭了,两行清泪久久地霸占了我的脸,我怨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从不曾自暴自弃过,那天从不喝酒的我一口气喝下了三瓶百威啤酒,我醉了,一个人又躲到那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地角落去欣赏我地爱,仍不讲话,好似我已经忘了如何讲话似的。
我清楚地知道,倘若常人有我努力的一半,那么名牌大学肯定会录取的,而我却有比常人更努力的拼劲,为什么就是不如人意呢?耳朵在那场春雨后便失去了知觉,从此所有地学习负担我都交给了眼睛,现在800度的近视,厚厚的镜片挡住了我的光明。
上天是仁慈的,至少每天会让我欣赏晚霞,因为我爱它。其实它跟我一样都是残缺的,所以更多的时间我情愿叫它残阳而不是夕阳。其实人类本来是完美的。后来上帝觉得人太完美了,所以就把人劈成了两半,这样世上就有了男人和女人。男人在世上的目的是寻找他的女人,女人活在世界上的目的是等待能够找到自己的男人。
既然人类都有残缺,又何况一个小小的自我呢?维纳斯的断臂不也很美吗?贝多芬的耳朵都聋了还不是照样创作许多世界名著吗?况且,我也只是耳背而已,仍是有希望的呀。所以,重振了精神,高高兴兴的走向了大学校门。
二。
普通的我,懒得不想干其他事,除了学习之外,因为也除了学习之外我也干不了什么,音乐我不能听,因为我耳背,电视我不能看,因为我已近视,出去外面走走,我又怕被别人骗。因为我并不是正常的人。所以整日整日地呆在学校里,教室,饭堂,寝室三头跑而已。
至于我地交际范围可以说是空集,大学生,每一个都是朝气蓬勃的,所以他们都不愿和我多说话,好朋友更是不用说了。寝室里除了霞以外谁都不会和我讲话。因为我听得累,她们讲的也累,所以就再也不讲了。
霞是个很优秀得女生,即聪明又很漂亮。追她大人不少,但她的择偶标准过于苛刻,所以至今她还没有固定男朋友,于是她便会把一些烦恼倾诉给我听。尽管我不会给她任何建议,因为我纯得甚至可以和白纸媲美。所以我一般只充当听众,其实她也只是需要个听众而已。因为她的导师有一大堆呢!
通过霞,我认识了个男孩,那天,男孩来我们寝室玩,他是那么介绍的:“我叫阳,阳光得阳。”
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只讲一遍话,我就能听清楚,我感到十分地高兴,也许他就是我地一线希望,之后地每个周日我都期待阳的出现,那周日是我这一周最快乐地时光。
通常周六等画完画,我便会整整一个晚上呆再寝室里,为他打点一切,我知道他周日上午会来,可霞又是个大忙人,不会惦这那些的,所以本来是周日值日的我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为的只是能让阳有个干净的地方休息。
我知道,我喜欢上了阳,虽然他现在是霞的男朋友,但我也不会去奢望什么,我知道,阳是永远不会喜欢我的,因为我耳背。
三。
霞的油画画的很好,但素描并不太理想,而我却特爱素描,握着那笔,我便能挥笔自如,不到3分钟一个人地素描像能活生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我喜欢阳,所以我会在一个角落里,注视阳,偶尔有几次霞迟到地,我便会邀请他做我的模特。他也总会快乐的答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充分利用有利时间。
其余的时间,我仍是喜欢抽空画素描,虽然我的专长是水粉画,我觉得,画素描也另有一番情趣,爱素描是因为喜爱阳的缘故。阳一直以为我是专学素描的,因为每次周末他来时,我都总在画素描,而一叠素描纸内,除了他还是他。他笑了笑问我:“难道我是你唯一的模特吗?”
我没有作答,并不是因为我没有听清楚,我低着头,脸红红的,是那样地羞怯,不敢再正视他,他又笑了笑:“我很荣幸。”
我也笑了。那天周日,霞没有回来,而我知道,霞有另一个约会,可却没有告诉阳。从阳的眼神中我看出了几许伤感,但那一整晚我清清楚楚地知道阳陪了我一整个下午,他陪我一起画画,当我的模特,他陪我讲话,更重要的是他陪我一起看夕阳。
我记得,那晚的霞光特别的迷人,不知是否是有了阳的存在。那火红的太阳像随时可能掉下来似的,西天印得我无法用语言确切得形容,我知道我所知道的所有的颜色我全看到了。甚至有我从未见过的那蓝,淡雅而脱俗,那紫,清纯而神秘,那白,轻薄而透明,那红像鲜血染遍了天空。
霞光是一段接着一段的,美不胜收。我如痴如醉得陶醉再其中,阳突然说:
“姻缘,你信姻缘吗?”
只因为我在看夕阳时从不会说话的,即使我能听清楚他在讲什么(因为我戴着助听器)
“姻缘,我带你去南京,你愿意吗?”
我一愣,问:“为什么?”
“姻缘,你信姻缘吗?”他又重复着。
“我,我信。”
“我想带你去南京,你愿意吗?”
“我,我……”
“其实一直以来霞都没有把我当一回事,所以,早在二个月前,我与她便确立了关系,她认我做了哥哥,我清楚的知道,我与她不合适,她太疯了,她时属于大家的,现在时,永远时,而我周日仍来这的目的不是为她,而是你。”
“你与她不一样,你不是属于大家,你只属于你自己,现在是,将来是属于我的,一定是!”
我愣住了,真的。从来都没有人讲过那么多话,我很感动。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已经有63天13个小时52分56秒了”他对着手表说
四。
他走到我面前,摘下我的助听器,说了一大堆的话,我没全听清楚,唯独,相信我,我听得特别清楚。
我点了点头。阳当晚就与校方达成协议让我办了休学手续,到晚上九点,霞还没有回来,阳说:“你留张纸条给他吧。”
霞:
我自知与你们不相为谋,不辞而别,
多有得罪之处请诸位诸多见谅,
小女子荣幸与各位相识一场,
祝各位永远进步,恋爱顺利。
姻缘上
我把寝室的钥匙和纸条都留在了桌子上,合上门,在门口伫立了会,有着少许眷恋,但还是跟着阳走了。没有什么后悔。
阳是个外科医生,他的医院就在南京的S大街上,那是条很繁荣的大街,诸多的商店屹立在大街的两旁,南京很美,我很喜欢。
到南京的那天,阳带我去了眼科部,碰巧那天有个人撞车刚刚去世,他是自愿捐献眼角膜的,那天算是我运气吧,要动眼科手术的病人一个也没有,所以由阳把刀,帮我动了眼角膜更换手术,手术很成功我听到阳轻微的胜利的笑声,我知道我可以摘下眼镜了,阳说这要比激光手术来的好,我只是甜甜的笑。
五。
调养了3个月,对南京稍微有了些了解,拆线后,原本单眼皮的我,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双眼皮,我问阳这是怎么回事,阳笑着并没有回答,我知道那个微笑就是最好的答案。
余下的时间,阳总喜欢盯着我看,一次我问他:“你这样部累吗?”
“姻缘,有人跟你说过你厚厚的镜片挡住了你迷人的眼睛了吗?天啊,你好漂亮,我一辈子也看部够啊。”阳甜甜的笑,我害羞的笑。
“姻缘,我……”
“恩?事吗?”
“我打算带你去北京做针灸,那儿有我的一个朋友,,他是专门治疗耳朵的专家.”
“又要搬了吗?”我疑惑的望着他.
“你不愿意吗?”
“不,不是的.”
“那就好.我们明天动身.”
“明天?这么快?”
“有问题吗?”
“我,不,没有.”我小声的喃喃道:”早在来南京前我的自主权就已经出售给你了.”
……
我是个念旧的人,从不太喜欢搬迁,自从爱上夕阳后,我每晚都会在那个角落里欣赏我的爱,那时我最多的画也便就是天.从昼到夜的接替,从黄昏到傍晚到子夜,每一个场景都是那样地令我痴迷.我不爱多讲话,因为那样我觉得累,所以我默默地去做任何一件事.
我会等待,期盼我的阳光,我会守候期待每天晚霞的出现.我会聆听,倾听每一个心的呼唤,我会欣赏,去欣赏我的最爱,我很平凡,我有自知知明,所以我都会只呆在我的角落里,我寂寞,没人真正懂我的心,但我并不孤独,虽然阳陪我走过的日子是温馨祥和的.
六。
从不喜欢颠沛流离,但却不会鬼使神差的跟着阳四处跑,我并不了解阳,阳也不了解我,我感到我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我知道,这并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缘只在我与他并不合适.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知道硬套的姻缘并不好,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信念我一直坚信.两个没有感情只有责任的呆在一起那只会是痛苦.
针灸治疗果真有效,没到二个星期,便可以不使助听器了,我很感谢阳但心里又有一些怪阳的怨意,不知为什么,也许这又是我改变的另一起点吧.
自从跟阳到了南京,我很少再有属于自己的时间,甚至好几天我都不能看我的残霞.我很沮丧,眼睛拆线后,我的容貌好似一下子从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阳带我去应酬他的朋友以及他的上级,我也不讲话.只是一个尽的陪笑脸,我学会了喝酒,我觉得我与三陪小姐们没多大区别了.只是我比她们洁身自好罢了.
4个月后耳朵恢复了听觉,他很欣慰,那晚他带我去听了场音乐会,余下的日子,他又像导游一样带我游遍了整个北京城.我发现其实每一个城市都有他浓郁的情港.
春天来了,春风化开了冰封多年的土地,吹绽了五彩的鲜花,树木舒展开蜷曲的枝条,小鸟放开缄默许久的歌喉,享受着恩赐.七九河开,伴着这春风,人们的心也开了.
我开始也爱往外跑,阳带我去看草原,我爱上了大草原;阳带我去登高山,我爱上了高山;阳带我去看大海,我又爱上了大海……我发现原来我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因为我已经很久,很久再也没有一个人去看霞光了,不知是因为没时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像中国有一位著名的学者说过:“除了对自己的爱人和文物之外,对什么都应该喜新厌旧,否则社会就不能发展了.”
我发现我变了.对残霞的变心,对阳的变心足以证明.
先前我爱残霞,所以我所有的画都是残阳,之后我爱阳,我所有的素描都是阳,现在我已是名小有名气的画家,一副作品最丑的也值1万多块.我变得贪婪,我被金钱腐蚀了.
阳一个尽地劝我别在出去疯玩了,别在与那些所谓的收购商夜夜歌舞升平,每晚合得烂醉才回来,可我没有听,因为我早已不是那个老是躲在阳身后的那个柔弱的女孩.
“你能力没我强,你钱没我赚得多,你算什么,你没资格管我!”我把压抑在心中的话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缘,你喝多了.”阳的声音有些异样.
“我?有吗?我没喝多,醉得人,不是我,是谁教会我喝酒的?是谁带我去应酬的,是谁让我从那个雪白的世界里走进这五彩带有欺骗,利用,虚伪的世界,是谁?……
那晚,我的确喝多了,我讲了好多好多的话,貌似我从来都没有讲过这么多的华我喃喃自语,我喋喋不休,我叫,我喊,我放声大笑,我疯狂了一晚.那晚我不知道阳是怎样过的.我看到他房间的灯直至第二天的早晨才被熄灭.
次日当我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阳的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台上贴着张字条
姻缘:
我想你需要自己的空间,我给你,我走了,也许等你最需要我时,我会出现的.
最后想跟你说:I’m sorry.
我好似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我只知道阳走了,就这样而已。
后来,应为太多的应酬与交际,由于体力不支我病倒了,好似不止一种病,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就那样浑浑噩噩的过着,也不清楚在医院住多久……
许久都没有阳的音讯,2年后,我嫁给了一个商人,定居上海,我丈夫很疼我,我过的很幸福,只是偶尔也会惦记起阳,隐约心中好似欠他什么似的时不时隐隐的痛。
时间就那样过去了,我也做了妈妈,又当了奶奶,现年67岁。
我时常去老年俱乐部,也会同老伴一同再度欣赏晚霞,生活很简单,那年冬天老伴过世,我的世界一下子也少了很多色彩,我开始不再讲话,只是一个人静静的欣赏属于我的残霞。
每晚仍在那个角落里,看着残霞,回忆过去的艰辛,我觉得真的那残霞就像我,经过一天的风吹雨打,而我也已经是饱经风霜的老太婆了,我不知道阳是否过的安好。
仍藏着他走时的那张纸,但他始终没有再出现,在此之后,我遇到的困难与艰辛都不是阳陪我走过的,我以前认为我与阳之间是不会再有感情的,可我慢慢想起来,的确是我错了,现在我才知道初恋曾若真心过,就真的会被心记住。
现在,每晚我仍手执画笔,在画板上描绘着我的爱,有时也会画些素描,不过不是阳,而是我的小孙子。小孙子是我取的名。他叫阳,阳光的阳。
七。
70岁生日那天,女儿和女婿及小孙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很失落,又像以前一样,孤孤独独的地一个人凄惨的拿着画笔,想再一次画一幅晚霞,因为我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提起画笔了,我精心地调好了水粉颜料,准备动手。
我的画架是支在天桥上的,因为那儿的景致特别美。突然,我觉得我的身后有个人影。我回过头,是个也上了年纪的老头,他直盯着我看,许久许久……
“姻缘,你信姻缘吗?”
“我,我信。”
我惊讶地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我完全认不出他是谁,但他的与其告诉我他分明就是我的阳。
“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我低下了头。
“好,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他欲言又止了。
“你老伴呢?”我问。
“至今我都没有结婚……”
我的心戈登了一下,像被刀子捅一般的钻心。
“你呢?”他似经历了许多沧桑,他的话是那样的忧伤。
“我有个孙子,他叫阳,阳光的阳。”
阳抬起了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盯着我:“真的吗?”
“恩。”我点了点头。
殊地,我与他莫名的在天桥抱着哭……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有你在,那一些都成了历史了……”
……
之后的日子里,阳一直来我家,他帮我设置了一个画展,全水彩画的。有在上海画的;有南京的;北京的;有青藏高原的;有巴黎的;有埃及的……所有我去过的地方都有我最得意的著作。
有一天,阳带着我的孙子一起去公园玩,小孙子吵着要划船,但是风有点大,阳没有答应,可是拗不过小小阳,所以只好勉为其难。加上小小阳在船上的调皮,船翻了……
醒来时,我已躺在医院的床上,我看着女儿红肿的眼,像猜到了什么似的,女儿流着泪说:“阳走了,去了属于他们俩的乐土。”
我一下子没了知觉,等我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我一直睡一直睡,直到晚霞的出现,从此我不再讲话,全家没了阳也少了许多生趣,我的生活都是在床上渡过的,只是每个特定的黄昏,女儿会推我到窗口欣赏晚霞。
后来,女儿又生了个孙女,女儿郑重地又让我取名。我在纸上写下了“阳阳”。仍是阳光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