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颗钮扣取暖

我人生中的第一场恋爱，格外凄美。

认识谭的时候，他是这个不属于他的城市里的浪子，除了一颗爱我的心，只有一座空空的蜗居，而我工作稳定，还有一个显赫的家庭，好多事情我隐瞒，是因为不想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
那年，我二十岁，他说要等我长到可以嫁人的年龄就来娶我，我总是看着他笑，却从不敢放进心里，不是我不信，只是我知道这中间的行程一定艰辛。
我不知道一个男人的锋芒需要多久才能炼就，当我看到父母眼中那股不言而喻的轻蔑，我软弱无力，他许给种种美好未来，我拿不出手来说服怀疑他的人们，在他们眼里，这不过是个大男孩，而他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誓言给我今后的幸福.
我承认在感情方面，自己是一张纯白的纸，一旦爱了就用尽了力气，我象一个迷路的孩子，携着他的手，瞪着眼睛走进了黑黑的山洞，他是我的依靠，也是我唯一的方向。
我已经不追究我们之间谁爱谁多一些了，从我向父母坦白了恋爱，当我从他们欣喜渐渐转为愠怒的那一刻，我就选择了和他站在一起，在我攒了二十年想要好好爱一个人的饱满期待中，遇到了他，他带着一种我既向往又胆怯地成熟，让我学会摆脱父母的怀抱。

他说：我想去海南拼一拼，你会等我吗？
我，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放手让他走，我怕自己的自私影响了他的前程，而我更不想让他卑微地守在我的城市，活得没有信心和自尊。

我的父母也是好人，他们吃过苦，知道生活的不易，他们 越是谨慎，越是加紧了对我和谭的逼迫，每次，语重心长的谈心，我只有无言的哭泣，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活在夹缝中窒息得快要失去生命......
他决定走了，他说，我们的爱需要一段时间和空间来喘息，离开，不代表妥协，我们要给自己留一丝生机去争取幸福......

那天的送行沉闷的象一部无声的老电影，昏黑的站台，飘着白色的雪花，他穷得只剩下自己的身体做行李，单薄地让人心痛。他没有说让我等，因为他不敢确定自己的漂泊是否有未知的幸福，而我也没有说要死等他回来，我不想他背太多负担，怕他太内疚太苦太沉重.....我们就那样无助地在冬夜里相互抑着取暖，任寒冷麻痹了我们的肢体。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我们能够暖得热的只有靠近心脏的那一小片胸膛，那也足矣，那里面的爱还没有被痛死，努力地，让它努力地活在一个人的日子里。

“我走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如果有一天，你不想等我了，就告诉我......”这是他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转身不见的时候，我才从中清醒，我象一个被丢弃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列车将自己的希望吞蚀，明天睁开眼的时候，这真成了我一个人的世界了吗？
突然间，我发疯地在那一扇扇玻璃里寻找他的身影，那里恍恍乎，白花花的脸，带着种种为诡异的表情，仿佛故意要挡住我的希望，我喊着他的名字，朝着每扇玻璃拍打，他的脸凑过来了，焦急地趴在窗前，他的眼里有泪，只是我已经看不清他了，他呼出的热气和我模糊的视线倾刻让我绝望了，我开始后悔了!
可是车开动了，缓缓前进了，我想留下他，可是.....我连他的影子都看不清楚!
我看到谭仓促的两只手在摸他所有的口袋，突然，他狠狠地扯着自己的衬衣领子，他一边扯，一边用手点着我的衣服，他的好象是在说“扣子”，我不顾手指火辣辣的痛，扯下外套上的扣子，向他挥舞。窗边有人帮他打开了窗户，谭的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我握住了他那颗小小的扣子，已经追不上了火车，他从缝隙里大声喊 “挂在脖子里......"

.......

我的初恋随着火车远走了，我们庆幸在最后的时刻里留下了一顶点爱过的痕迹。

那只带着彼此体温的纽扣卑微地象我们这场烟花般的恋情，尽管后来淡了他的消息，我也没有值得丢弃，我们原本就脆弱的爱在残酷的现实里越来越微弱的时候，终于，在电话里分手了。

他说：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幸福，尽管我很努力，可是我发现如果压力大过甜蜜的时候，我只会给你伤害。不是所有爱情都有王子公主的结局，我放弃，代表我爱你......
二十二岁，我学会了坚强，我告诉他：幸好我放你走了，不然你会失去人生中大部的风景，你的扣子我还带着呢，只是习惯了，想让你在困难的时候知道还有我陪着你......

那只纽扣现在静静地压在分手那天的日记里，不再开启，而我的脖子里也换上了另一个男人为我戴上的项链，记得这个爱我的男人听了扣子的故事后，他只轻轻地说了一句：

他给不了的幸福，由我来弥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