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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依寒

心情驿站|肆文败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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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

　　夜，一丝丝一线线，缓慢吞噬着整个村庄。我又看到了炊烟。一个村庄的炊烟。不远的山坳处，乳白色的烟雾缭绕下是一间老房子和一个苍老的声音。冬风不经意间就把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
　　“多添点柴，把火烧旺些。小哥要放学了。小哥的奶奶说。
　　“嗯。”小哥的爷爷使劲地添着柴火。炊烟浓烈了。
　　寒意侵蚀下，炊烟依旧那么轻盈灵动，像一片乳色的外套罩着整个山坞。天冷了许多。时令早已是冬天了。只是不知“冬雪雪冬小大寒”的歌谣，今天唱到哪儿了。我一向不懂农历历法，除了春节，春节前后的日子。都公元纪年半个多世纪了，谁还去管那些呢。尽管我知道那是祖宗的文化是文明的传承，是容不得人说三道四的。
　　离开家乡太久了。一个叫“上山”的村落下殷红的泥土里又新增了几座坟。躺进去的有抚着我的小瘌头看我长大的公公婆婆，我的叔父辈，也有与我年相若的儿时玩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自然规律有时会撇开一个“老”字，走了捷径。我的伙伴就是被它们走捷径时捎带上的。
　　小哥来了，挎一个书包。一跺一蹦地，脸上开着花。他是我一个“走近道”去了“他乡”的玩伴的孩子，今年刚进的小学。幼小的缘故，表现出来的就是孩提时节的纯真。他不懂，那个可以天天缠着叫着“爸爸”的人再也不回来了。
　　小哥的爷爷生疼地从他的背上解下书包。做奶奶的用了一块散着热气的毛巾帮他擦脸擦手。洗干净了就好吃饭了。
　　我只是原地站着，身子有些凝固。一下子升腾起惧怕打破这种宁静的念头。我是来看二老的。来家一次不易，总得看看才走，心就安些。我手中提了城里出产的包装尚好的吃点，这一刻，我决定提回家去。明天走之前再来。我要成为一片宁静的维护者而不是干预和破坏者。
　　这些日子思绪纷杂，总是清爽不得。我怕自己又再浮躁开来。纷扰世界，人们真能不受一丝一毫侵扰，怕是有些难。我只有到了这儿，生我养我的土地上时，才能寻得一方平和，才能想一些事情，它们是那么的久远而让我遥不可及。看到一个小小说。说的是一入定和尚，长须轻拂，道骨仙风，一本正经地坐在佛像前颂经清修。钟声数点、清雾飘渺、烟火缠身，好一派置身五行之外的架式。一个匆匆跑来的小沙弥打破了老僧的宁静。
　　“师傅，股票又跌了三个百分点。”
　　“蠢货，还不快抛！”老僧一下子跳了起来，完全没有了***的派头。
　　描写当是活灵活现，让人捧腹。我不只一次想到这样的画面，也不只一次幽幽一笑。
　　世界纷扰的不仅仅是人的内心。世界却不能让我站立的土地改变信念。
　　翌日早上，我是在一阵对话中醒的。
　　“民儿回来了。”小哥奶奶的声音。我喜欢家乡人这样叫我。听起来亲切。
　　“回来了。今儿就要走哩。”母亲的声音。
　　“公家人忙。”
　　“什么公家人，”母亲笑了起来。“本来要多住几天，民儿说还有几篇文章要写，家里没有写的什么电脑。”
　　像我这样的，在外头有了一个暂时安身的地盘后，回到家里，就成了“公家人”了。母亲说的文章就是几个要起草的通告总结之类的。每天我都在写这些东西。一些耽搁不得的东西。
　　我下楼的时候，小哥奶奶刚要走。她送来了自家鸡生的土鸡蛋，说吃了会很补。我连忙提出吃点来。小哥奶奶一下子就眼睛潮湿了。她看到我就会想起自己的儿子、小哥的父亲。现在小哥奶奶还是伤心了。我只是把她的伤心延缓了12个钟头而已。
　　小哥的父亲叫黑驴子。这是绰号。我一直这样叫，叫得现在都想不起他的大名了。黑驴子身高马大的，长我两岁，从小学到初中都是我的保护伞，帮我打架帮我骂街。可惜他只读到初三，没有考上高中，就去学了木匠。我在城里上学的时候，他还专程来看过我一次，唯一的一次。他说，学校里不安宁哩，整日打打杀杀的。我说，哪儿都一样。他说自己小心哩。他坐在我的课桌上，两眼盯着课桌上的书本，一幅迷恋的模样。其实黑驴子一直很用功，却终于还是没有再读的机会。这与一个迫切想读书的人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打击。那时我不能晓得。只知道一个劲儿催他离开，说老师要来了，看见了要骂人的。我目送着黑驴子依依不舍地离去了。今天，我又目送着小哥奶奶的离去，提着我送的吃点。还没60整岁哩，脚步却已趔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