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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依寒

心情驿站|肆文败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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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老了

　　周日又去看了母亲，带着孩子们一起。事先没有打电话，为的是给母亲一点点惊喜。母亲自上次从我家回去弟弟那儿，已经一个多月了，一直没看过外孙们，早就想了。本来这期间我和爱人去看过母亲好几次，可是母亲不让带孩子，她说她在生病，万一把孩子给传染了就不好了，这次是因为事先问过弟弟，说母亲已经没什么事了，才带了孩子，结果我看母亲的病更严重了，脸色灰黄，眼神滞木，头发蓬乱，动作迟缓。但在看到外孙的一瞬间，眼睛还是明显地亮了一下，接着是掩不住愁容的笑容。
　　
　　父亲走后的这几年，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总体说来是大不如前。但如果哪段日子她心情比较放松，吃饭穿衣都比较注意了，看过去和好人也差不太多，可以做饭，可以洗自己的衣服，可以偶尔出去外面走走。
　　
　　母亲和弟弟租住的是我原来公司的出租房，与我的办公室一墙之隔。所以每到周六，我都去那陪母亲吃顿饭，然后陪母亲说一会话再回家。母亲通常都是包饺子，自己一个人和面剁肉切菜，自己擀皮自己包，摆得整整齐齐的，等我差不多要到了就开始煮。一般情况下，我还会带上一两个同事一起过去吃，因为闽南人家很少自己包饺子。平时在单位吃快餐，我只吃不到半碗的米饭，可是每到周六在母亲那儿，我都会吃掉一盘饺子，当然母亲的饺子有母亲的味道，好吃是一个原因，不过现在已不是过去，过去是逢年过节的才吃一顿饺子，那是难得的美味，能吃多少吃多少，尽可能多吃。现在不同了，平时不缺好吃的，就算母亲的饺子最好吃，为了身材的考虑，也不能由着自己随便吃，可我真的就使劲吃了，能吃多少吃多少，甚至吃得都不想再看到饺子——仅仅为了看到母亲那满足欣慰甚至有点得意的眼神。
　　
　　现在母亲坐一会都累，好久没做饭了。一日三餐都是弟弟打理，好在弟弟上的班是轮班，有时间做饭。我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后，也没有再去陪母亲吃过饭，每次去都是吃完饭过去坐一会，陪母亲说说话，也不敢深谈，一深谈下去就没完没了，都是陈年旧事，刹不住车，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没有太多时间久留，每次都是蜻蜓点水般，浮光掠影地匆匆而过。
　　
　　在母亲断断续续的叙旧中，我也依稀记起许多陈年往事。我们小时候，父亲长年出车在外，回家的时候很少，那很少的几天过得就像客人一样。家务事根本插不上手。我家没有老人帮忙，一应大小杂事，都是母亲一手包办。除了家务杂事，母亲还经常和村妇们一起上山采山货。诸如蘑菇、木耳、猴头、榛子；蕨菜、黄花菜、明叶菜等等。其中蕨菜大多是拿来卖钱的，出口日本，收购价较高。别的都留着自家吃。还有一种东西是专门喂猪的，叫橡子，果实像板栗，很重，母亲每次都能扛起一麻袋，至少一百多斤。有一次带着我去，回来的路上，我走在前面，不小心被马蜂蜇了一下，脸马上红肿，当场大哭大叫，乱蹦乱跳，吓得母亲丢下麻袋就冲过来驱赶马蜂，马蜂是越驱越多，母亲和我都被蜇得满面红肿，好多天才好。
　　
　　母亲还曾给生产队的机耕队做过夜餐，那时我们还非常小，父亲也是不在家，每天母亲把我们兄妹侍候好，哄睡着，就开始做大锅饭，多是蒸一大锅馒头，再烧一大锅汤，然后分别装在两只水桶里，盖上笼布，一个人黑灯瞎火的挑到机耕队作业的大地去。通常有几华里路。山路崎岖，蜿蜒难行，母亲一个人一走就是好几年。
　　
　　后来落实政策，母亲做了卫生院的医生，负责***拿药。在她之前，除非是病人起不了床了，才敢叫医生到家里去***，从母亲开始，病得稍重点的人都叫母亲到家里去***，半夜三更也有人来叫***拿药，母亲从来二话不说，抬腿就走。一只手电筒伴她走遍小山村的角角落落。
　　
　　母亲的身体在我的记忆中一直很好，经年累月的很少伤风感冒，肤色总是白里透红，说话一贯高声大气，走路历来风风火火，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以至于在家做小孩子时，我们兄妹从来不用做任何家务事，母亲三下五除二，一切就都妥当了，根本无需我们插手。只可惜这记忆相当久远，不知从何时起，母亲开始有了慢性心脏病和高血压，再以后身体越来越不济，哪怕一个小小的感冒也能折磨得母亲一两个月寝食难安，
　　
　　身体欠安的母亲，脾气也变得古怪。以前通情达理的母亲，现在常常无缘无故地对着我和弟弟发火，有时甚至是歇斯底里，声嘶力竭，初始那几次，我和弟弟都感到委屈，气愤，忍不住就和母亲顶嘴。顶一句更是不得了，简直难以收场。后来我请教了朋友，据说母亲这样做是为了引起我们的重视，可能平时照顾不周，就像小孩子装病一样，是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俗话说老人就是老小孩，要哄才行。后来我渐渐有所领悟，母亲也许是太孤单，太寂寞了，弟弟上班一走，就她自己了，我们也不能天天去看她。本来我家的房子不算小，完全可以住在我家里，可我家公婆在帮忙看孩子，两边的老人住在一起，久了难免产生摩擦，住在弟弟那儿，来我家就是客人，关系自然融洽许多，所以我们对母亲的孤寂也一直没有更好的办法安抚。
　　
　　每次弟弟来电话抱怨母亲的不可理喻，我都尽量劝解，对他说母亲的无理取闹有一定的原因，身体不好是一方面，精神的寂寞也是一个重要问题，有时间平时尽量多陪她坐坐，听她说说话，不一定要答什么，坐在那儿听听就好。
　　
　　这次去母亲那儿，又听说哥哥在老家把房子卖了。本来哥哥的这幢房子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因为我从未见过，是上次父母亲回家后，哥哥和嫂子买的，买了房子后搬出去住了。原来我们一家人住的那幢房子，在父亲走后不久，由母亲做主卖了，因为母亲不能一个人住那儿，我们不放心，弟弟们又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农村的房子没人住，很快就会坍塌，不卖也不行。而哥哥自从出了一次不太严重的车祸后，腰肌劳损，用不了力，不能种地了，就把所有的地包出去，和嫂子侄子搬到临县的县城做水果小生意，顺便让侄子在那读书，家里没人住已是两年多，房子空着不卖也不行，至此，我们在老家已没有房屋，从此开始浪迹天涯，再无根系，我真羡慕那些有家可回的游子们。不知今生还会不会回归故园，回去了住在哪里，难道住在临县的哥哥家吗？在那还能感受到一丝丝故园之恋吗？对此母亲的心情无疑比我更沉重，她也将随着儿女们四海为家了。人老了都渴望魂归故里，可是我的母亲只能随我们漂泊在外了。
　　
　　今夜不知为何满脑子想的是母亲，那苍苍的白发直刺我的眼膜，母亲老了，我们却不能给母亲一个安稳的家，一个没有忧患的晚年，为人子女，罪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