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就会是一个圆

1．

记得第二次去纪念碑公园散步的时候，小琴说我很阴暗，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只扼然一笑，然后有意识地加快脚步让我去追，我没追，在路边的石櫈上坐下来，她顺着纪念碑走了一圈回来，坐到我身边，问我为 什么这样，是不是不开心了．我说我一直就没开心过，我只是努力让生活过得有趣而已．我掏出烟，凶残地吸，一根接一根，她不知几时发现了一群正在搬家的蚂蚁，拿着一片黄落的榕树叶，不停地阻止蚂蚁们的去路．

太阳落山之前，把公园附近的房子染得很红，像割脉时流出的血．公园在夕阳下显得活力充沛，那些避开太阳直照的老年人以及关系不大正当的情侣们，在这个时刻开始活跃起来，有的像猴子一样滑稽地跳，有的像僵尸一样倒着走，几个无聊得要死的老妪不停地摆动着手脚像被电触了一般．我看得他们做着滑稽的动作，而脸部还装做一本正经，真想笑．

我没笑，笑不出来，笑停在脸部，僵化了．因为这时小琴不把弄蚂蚁，而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们很不合适在一起，你太阴暗了，真的太阴暗了，和你在一起有种恶梦的感觉，更闻到枯枝败叶的味道”，她接着说她有一天会醒过来，而醒过来肯定是太迟了，太迟了就会完蛋，没了青春，没了美丽，而我会像一溜烟悠然而去．我沉默不语，她起身，凝望了一下天边的晚霞，然后穿过我的身边，我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奈儿味．我反应过来，想要叫住她时，她已经走远，背影在黄昏的小路上，越来越小，直到成了一黑点……

她走了，轮到我凝望那将消失的晚霞．开始回味生活



2．

看不见她的日子变得漫长起来，我不知几时开始产生了想她的念头，那些念头很沉重，每次都让我心悸．我已经有十几天没见过她了，从那晚送她回家到现在，每晚都睡不好，不是做一些离奇古怪的梦就是坐在书桌前，面对苍白的灯管发呆，不知从那里来的念头，我一想到她就想到失恋，想到以前种种不幸的恋爱经验，在我内心，她充满着各种不幸的阴影，好象有一种无形的东西会拉引着我们走向一种失败．

阴影归阴影，我还是很想见她，这是无法否认的，我特别思念她某些动作，例如有时站着把手叉着腰，很自在地笑，眼睛眯成一条线，露出很白的牙齿，嘴角的一颗小痣使整个脸变得生动起来．我发短信告诉她，我很想见她．她问我想去那玩．我说这里你是地头蛇，听你的．她说，好，你等下来老隆，我开摩托车接你去兜风．

匆匆忙忙洗了一个冷水澡，感觉自己冷静很多，下楼时，我基本忘记了自己是去见一个自己很想见的人，我像几年来每一次下楼梯一样下楼梯．六楼某人新婚，对联和门中间的囍字，很新，反射着强烈的红光．五楼新搬来一个年轻的女人，个子很高，笑起来迷人，每次经过，我都有很丰富的想象，可一直没机会和她说话，所以我们没认识．四楼住的是同事，特别少串门．三楼原来住的也是同事，后来调走了，屋子一直空着，有半年没人租住了．二楼不清楚．一楼大门的锁头又坏了，关不上．大概又要换锁了．出了大门，房东建了一个***，和大楼之间夹着一条很小很黑的巷子，穿过巷子时我看到了一楼理发店晾在窗口的粉红色内衣裤，自然就想到了那个个子很娇小的老板娘，想到她那很丰满的胸脯．突然我感觉不应该去想这些，我不能太色，应该想些积极的，因为我要去见一个自已很喜欢的女孩．我必须抛开所有的女人，包括想法．

招手拦了一辆摩的，给三元钱，他把我拉到了一方商场背后的一间花店，我买了一束九朵玫瑰的花．花朵开得很鲜艳，不知为什么鲜红让我我觉得很幸福．我已经很久没买过花了．

买花让我突然燃起了某种欲望，某种积极向上的东西，虽然生活没有因此变得更美好，但起码让我觉得有着很美好的可能．

捧着一束花，经过一个卖十元每本的书滩，那些花花绿绿的书，大都是生活百科，全是翻版的．我估计她到达的时间还早，我左手捧着花，右手去翻那些书，书的纸质很差，感觉随时都会爆裂，我不敢用力，轻轻翻开一本《黄帝内经》，上古天真论篇，黄帝很牛，“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为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前几年，这本书我曾花了几夜的时间，彻夜不眠，细细研读，但没学会，这奇书没能让我成为一个神医，有一次感冒，按着书上的伤寒论，自己去抓了药，吃下之后拉了几天的肚子，人变得很虚弱，就再不敢吃了，所以后来书也就忘了，这会让我看到这书，有点又爱又恨的复杂情绪。

复杂的阴阳五行论让我感觉头晕，离开书滩，蹲在商场门口的路边吸烟，大概今天是周末，来回的学生很多，商场的喇叭放着光良的《童话》，很大声，有一股沙沙响，好象音箱要被撕碎。我没有抬头，只看着从身边经过的人下半身，那些均称修长洁白的大腿没让我兴奋不已，因为我一直在想着她几时会到，想着见面时我会如何尴尬地把花送给她。

她骑着摩托车来了，远远在人群中向我招手，她还是穿那件黄色的上衣，爆炸式的头发在人头涌动中特别显眼，如果非得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凤立鸡群。上车吧，她说着脸上堆起了笑容，你买花做什么，我呆立着，我说送你啊，难道我还能买来玩不成。那就谢谢了，快上车啊，不要站在那里发呆。我一直瞪着她看，发现她多了一种温柔，也发现她穿了一条黑色短裤，露出特别白的大腿，我想这是我发呆的主要原因。

你要拉我去那？我问。不会把你卖了就是，她说。有人要，你还是卖了我吧，我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卖得出去呢。哈哈哈，她大声地笑，笑得很开心，笑得很响，加大了油门，摩托车快速从夜里的路灯下穿过，很凉爽，风把她的头发吹起，有几根长的发丝摔到我的脸上，一股女人特有的幽香让我忘乎所以。你在想什么？她把摩托车停在东江二桥的桥中间抬头望着那江在路灯下波光粼粼的江水问我。我什么都没想，现在最多也是想你。我轻轻地说。呵呵，我不是在你面前嘛，有什么好想的，唉，在家里真无聊，刚和我妹吵了一架。她开始叙说和她妹的一些细节。后来说要我带她去那还没建完的沿江金崖玩。我说去就去吧，但得我来开车。我开着车带她进入黑暗中。她坐得很近，修长的腿夹在我的腰际，我感觉很温暖，不自然就想到那种事，摩托车开得一拐一拐的，后来在上坡的一节没有铺水泥的路上，车轮撞到一块小石块，啪的一声，轮胎爆开了，车猛地一拐，她抱着我的腰，尖叫了一声，“完了，完了”。

没事，只是车轮爆了，我推上去，前面有风炮火补，我安慰她。真的没事吗？我告诉她你想想还能有什么事？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事。她说了很多诸如凶杀倒霉之类的，我没记住她具休说了什么，推着后轮阻力很大的摩托车让我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到了摩托车上。好不容易把车推到了风炮火补店里，我出了一身汗，差点喘不过气。师傅在忙碌，小琴看我累得不行，问我要不要按摩一下，顺手捏了我的肩膀。本来我应该很激动，很温馨的，但那会真的很累，没什么感觉，倒是坐在店门口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很多，感觉夜晚很美。

车很快修好，换了一条内胎，外胎变形，师傅说可能会很快又坏。车开不到一千米真的又坏。我再成为推车手。再次出了一身汗。在好这时阿光来了，帮我推了一阵。



3．

差不多每个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生活平淡无奇，她是用这么个词来形容我的“你的生活像一场每晚都做的梦”．她说她经常做梦，做相同的梦，梦里无非就是一些很固定的符号，例如马或者筷子，有时幸运一点就能够梦到在黄昏被人枪杀，所以很讨厌做梦，一想到做梦，她就恶心，想吐．我说你已经进入了我的生活，而我的生活是能让你感知到你的梦，你应该不停地恶心，恶心到倒下就好了，晕死过去，也就好了．

“你真毒，你能确定我倒下就不做同样的梦吗？如果我真的做了同样的梦，而又没力气醒过来，那会是多么可怕啊！”

“你不觉得在那遥遥无期之中，你会因为恶心到头而变得幸福吗？你应该乐观一点，应该相信坏生活会到头”

“不可能的，我的命不好，苦．每天除了重复那些动作之外，我还能做什么？下班我还得帮我爹妈看店，打快餐盒，有时生意好得打上一百多个，在那白茫茫的饭盒中间，我完全忘了自己，也忘了其它任何东西的存在．不停地打饭，像这个季节，这么热，饭的热气伴着汙水，混成一块儿，整个厨房就是一个大蒸笼．呵呵，有时汗水会掉到米饭里，也许顾客能吃到一点咸味，哈哈哈”

“怕什么，他们要是知道是一个美女的汗，会吃得津津有味，美女的汗水绝对是香的”

“你真恶心”她用那双杏眼瞪着我，在我手臂上捏了一把，“我到家了，你回去吧，早点休息”．我说哦，她拐入楼梯门，我没跟上去，只站在门外看她爆炸式头发的背影伴着一阵滴答滴答的凉鞋击打楼梯大理石的声音渐渐消失．



4．

她已经很久没在我的生活里出现，像是曾经灿烂的晚霞，随着时空变换而消失。偶尔去县城，坐在公车上，经过她的店，会不自然地伸出头去看，可什么也看不到，她的影子已经随着时间放进了影集。我站在日子的尽头，望到的都是背影，包括生命，在黑暗的生活中，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背影，那一个矮小瘦弱的背影，独自走在东江的边上，沉思，叹息，也行也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