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生命中没有你

远远的，透过清晰的酒店玻璃门，我看见了你，穿着我喜欢的那种衣服，感觉暖暖的。

你也看见了我，不急不缓地离开同伴向我走来。在大厅中间，咫尺的距离，我们停住了。

我看不到人群，我听不见喧哗。我想微笑，烂漫天真地。可是我没有，我已经不是花季少女了，我只能这么看着你。

你也一样，安静地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想起了，父亲。我记得你一直叫我小孩。

“好久不见，过得好么？”你问我。声音还是那样温和，你一次都没有对我大声过，不管我多少次无理取闹。

“还好。”我怯怯地，低下头。

“小心了。”你的手将我轻轻一揽，托着盘盏的服务生从我背后擦过。每次都是这样，有你在，我就丧失了本能，遗忘了危险。

我们沉默着。

“我去六楼开会，到时间了。”我说。

“好的，照顾好自己。”

我转身离开，其实时间还早。

我听见开场前的会议大厅里在放音乐。有两句歌词是这样的——如果这样说不出口，就把遗憾放在心中……假装生命中没有你。

我觉得时间变得有形状了，像摩天大楼的外墙玻璃崩塌，一片一片，泛着光，从天滑落。

我站在时光碎片的中央——

想起，多年前，我把初恋留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那个城市和我天各一方，它亘古就站在原地，静默地望着我，有时近有时远。

想起，我曾经刻意地路过一次。我肯定和那个城市说过些什么，城市哭了，一场大雨撕裂了天与地的纠缠。你来了，牵着一个浑身淋湿无处藏匿的孩子。

想起，那段被挥霍的青春。每次夜归都是你送我回家，可是我一次也没让你参加我的活动。

想起，有一次，天那么冷，夜那么深，雨下得那么大，停车场离得那么远。一把伞一件你的外套，干干的暖暖的。

想起，是你让我学会了游泳，之前很多人企图把我教会。只有沉溺在水里的时候，只有不再年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信赖的是谁。

想起，很多顿午餐和晚饭。川菜馆的水煮鱼老图们的烧烤，城东的卤水拼盘城西的虾仁豆腐，只因为我不肯出门，它们就一起出现在同一张餐桌上。

想起，衣柜里那些久已不穿的衣衫，颜色还是那么鲜亮，有几件居然还没有过时。到今天我也没有学会悠闲地挽着女伴逛街购物，我不知道什么东西适合我。

想起，一把单管猎枪。我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打了喷嚏崴了脚，惊走了准星下的小鸟。于是，小小的铅弹常常换来一些野果子。

想起，贝贝。一条袖珍小狗狗，冬天的时候它老是躲在我的大衣口袋里。有一回，贝贝跑进了快车道，我去追它，你来追我。

想起，我说过我喜欢唱歌，喜欢冷气与音乐下的幽暗氛围。于是，大三那一年有了一个属于我的歌厅。很快的，我就厌倦了，一年中只去了不到十次，每次你都在。

想起，你抱着受伤的我去医院，鲜血染了我们一身一车。是我玩到深夜累极了，还吵着要和你分手，甩门下楼时，新换的楼梯地毯压条绊倒了我。唯一一次，我看见你落泪。那是报应呵，疼的不应该是你。等我伤愈出院，从一楼到三楼楼梯上的地毯全没有了。

想起，你放任我流连在同龄伙伴中，看着我一时高兴，陪着我一时落寞。终于，陪到了我身着白纱手捧鲜花踏上红地毯，你停在了礼堂门外。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见过你。

想起，我小宝宝的百日宴。朋友说，就在同一天你娶了那个等了你很多年的女人。

想起，你整整大我十岁。

我怎么可以？

我怎么可以！

假装生命中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