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屋

篇


1

黄昏，醉酒的黄昏
再一次端起夕阳这只高脚杯
送给晚风啜饮，夜也醉了
跟着醉的是一缕炊烟
闪现着青春的容颜，旷野
唯一的情人
讨好的呈上几声鸟鸣
荧光虫的小灯笼
照亮夏夜的洞房，风频繁送来
祝福。丛林笑逐颜开
这样的夏夜，我有小木屋一间
筑在荒山僻野
适合写几首情诗，把一些散乱的词语
娶进门


2

门帘再卷高些，再高些
一眼能望尽天涯飘着棉絮
每个冬天望眼欲穿，每个冬天
一双眸子似两团棉絮，飘到尽头
早已成冰花
我的冬天一贫如洗
昨夜的风雪成熟了脸上的表情
一双寒梅般的手指
不拈针不穿线
我的小木屋是一座冰雕
敞开的风雪敞开的落寞，等我
无论天气如何变迁
你缝在我的心里，扎在我的肉里
沉睡不醒的爱


3

春风盯得紧，春风
翕动双唇
三两朵桃花出门探亲
喜鹊，燕子，杜鹃……
这些亲戚争先恐后邀请
一朵桃花一个春天
一个春天走出一个天仙
她们摇曳着春天的舞姿
她们曳地的粉红长裙
撩拨着我的小木屋
脉脉含情。水灵灵的天仙
亮晶晶的小木屋
春天越来越紧
梦呵，再度胡言乱语


4

仅用轻盈的脚步，轻盈
踏着风霜
唯一没灌醉的是那轮秋月
好花都开遍了，也不见她的笑容
群山患着夜游症，抓住她的
石榴裙，一同荡向无边的苍茫
山鸡野鹿的身影晃亮了清晨
松子的呓语铺满深秋
高高低低的日子，守着
记忆的炉火，雕刻月光，雕刻
一份执著的信念
哪夜，月亮会宿在屋里，撬开
相思的蚌壳，一串串的珍珠
排成爱的孤舟，慢慢划向永恒



B篇


我是一座小木屋，亮晶晶的
小木屋，我是水做的骨肉
有着大海的胸襟
鹭鸶鸥鸟在我的头顶上盘旋
一千只悄绽的鸣叫，一千只透明的呼唤
把我的阴郁连根拔起

我向往蓝天，白云
在我的头顶缓行，歌唱，贴着春天的标记
那些碎裂在沙滩上的浪花
是我腐蚀的思想，新生的
孕育在无边的汹涌中，如同一个巨鲸
缓行，所向披靡

我是这样的贪恋沙滩，宛如
情人的怀抱
一次次损耗激情，一次次
欲罢不能，恰似飞蛾扑火
扑向一个抽象的形体，白昼与黑夜
从背上翻滚而过，高擎到空中的幸福
喜极而泣

我吞吐着日月，吞吐着星辰
思想的火花繁衍成一座森林
那些飞溅的光芒掩映着你的容颜
你美丽的容颜，天仙的容颜
雕刻着我的梦，雕刻坚硬的陨石
记忆的古道万马奔腾
森林奔腾，它们反复奔腾
缠绕，箍紧我的双眸
十指。总有一些模糊的声音拍得骨骼生疼
瞬间淹没，总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被时间遗弃

弃妇般的夜色砸破思想之门，跌向
无止境的深渊
树洞之门，七只小松鼠
摆动着漂亮的尾巴，七只小松鼠
从春天走过来——
七条琴弦
竞走在你桃色的身躯，一声高过一声

如果呼唤可以廉价出售，如同
拍卖一次免费的阳光，千千万万种声音
顶破记忆的喉管，千千万万
撞得面部扭曲，跌得粉碎

我在你的脚边匍匐
你像一座高山，高耸云髻
美得像一个女神，一只凤凰，一个女王
你玫瑰样的眼神，切割
我的白昼与黑夜分离
我的语言出土了几千年，洁净亮丽
宛如瓷娃娃，等你抱走
你承袭着四季的容貌，披着
华丽的云衫，又似一团晚霞
宿在我的灵魂深处，分分秒秒
燃烧

没有一个词汇更接近你的内心
所有的黄昏是一张渔网
包裹住我的身躯
如青藤的思想越缠越紧

我沿着冰河赤脚奔跑
我在月亮的故乡撰写一出祭文
那是献给时间最好的礼物
向日葵的头颅，水仙的根茎
在我的眼中飘来飘去
九月的稻穗压得我的思想一刻
爆熟

成串成串的生活成串成串的光阴
纷纷指向未来
我的未来是一块陨石，把过去
烧得面目模糊
我的未来坐在虚无的镜子里
照见我憔悴的容颜，一张没表情的面具
慢慢走出鱼尾纹。穿着豹子的衣裳
一脚松动着黑夜的骨骼
一脚平定着时间的呼啸

它是那样的困惑，焦躁
一只困兽，夜夜在笼中嘶鸣
它把过去扎成稻草人，守着旷野，唱歌
天空在唱歌，一千只鸽子在唱歌
一千朵云彩在唱歌

这样的黄昏，这样的夜色
着了火的憧憬与期待
把内心烤成坚硬的海贝，只有你
只有你呵，可以触摸
柔软地带

伤口还弥漫着硝烟，伤口
裸露出巨大的广场，音乐喷泉
那里行人漫步，情侣拥吻，有人把欢笑
织成水珠，跳着美丽的舞蹈，有人把泪
水和着夜色一同饮下，风口里有流星雨的味道


那里的忧伤遍野，爬上礁石喘息

我的早已是一堆灰烬
是冬天的一个漏洞
塞满十二个月放逐的谎言

天继续阴下去，黑下去
热爱光明的鸟鸣声，啄得清晨
血淋淋，啄得我两眼发疼
晨祷声不能破除
生活杂草般的龌龊，许多时候
我飘浮在食人的传说中，不能自禁
像一棵大树企图挡住利斧的伤害
像一个城市企图挡住海啸的肆虐
像一个国度企图挡住战争的炮火

黄昏，像只驼鸟行走
清晨，像只孔雀梳洗
我沿着小岛行走
我沿着空中梳洗
闪电，暴风雨，这些情人
还给我一个完整的躯体，一个残缺的理想
我在自己的镜子里不停做着梦
梦中的你安详，宁静
梦中的我高大，英俊
我们手拉着手，走向一个春天
青藤般的春天爬上阳光的枝头
歌唱……



（后记：07年冬，茜雪来信，送我小木屋
避寒取暖……有感而作！）